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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社群,成就共好---訪綠光樓建築師陳尚鋒

已更新:2021年3月30日


108 春夏特看刊 NO.60 撰文=鄒岱妮 攝影=歐震海 陳文欽


走進陳尚鋒建築師事務所之前,我假想將進入一棟精緻先進的建築,裏頭擺了幾把名師木椅,也許某個角落訴說無以名狀的wabi-sabi感,或是某個窗洞框住前方山水畫,也許色塊配置是建築師暗暗向某位大師致敬的密碼。很遺憾地並沒有。那是一個沒有大師聯名椅、沒有清水模、沒有刻意營造的瀟灑、沒有大窗假牆、有點簡陋的民宅。一樓有一張ikea大木桌作為夥伴齊聚討論之用,往裡走是長輩和式房、屋主加蓋的廚房和廁所。二樓以上的小房間,依舊保持民宅的格局,拾級而上,二樓三樓各對開兩房,為了阻擋冷氣溢出,每個房門口都掛了一張吸鐵式紗窗,房裡塞滿了桌椅和檔案,還有許多辛勤疲憊的青年設計者各自工作著。房裏唯一的裝飾品,是沿著樓梯牆壁貼掛的,春節時設計夥伴們寫的春聯。


「台北來的建築師,來自設計北投圖書館的九典建築師事務所」——我曾聽過社群朋友這樣介紹他,談論裡有期待、興奮,也有一絲焦慮。大建案、大預算,風風火火的建築實驗,適合慈心這種每一分錢都是荒地生花的家校模式嗎?


有時候你得親自摸過這個人的靈魂,探索過他治學的方式,或者至少,走一趟他工作的地點,才知道自己的假想成立與否。


建築師本人沒有炫奇的語言或姿態,鑽研綠建築(建築物理環境)、師承歐洲社會主義與生態主義的尚鋒,比較像是一個謙和的朋友、敬業的、社會公義導向的工作者。兩次訪談,他最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是——我只是一個服務者;藝術作品的落款必須鮮明,作者永遠是重要的,而建築師以他們的手琢磨業主的個性與生活,並透過建築這個容器,支持每個個體的獨特性,在建築完成後,設計者便躬身退出。


我曾問尚鋒: 建築師有點像織襪子的老嬤嬤,為孫子織出最合腳的那雙襪子,依這個比喻,他如何琢磨慈心的形,塑造我們的體呢?


我們不是要蓋一個華麗的殼,而是一個讓孩子穿梭呼吸其中的校舍----綠光樓累積了過去十年的經驗,是第一棟完全由本土建築師規劃設計的人智學建築。為了理解人智學的建築觀點,尚鋒自費赴德國實地觀察,並著手翻譯典籍,對研究綠建築的他來說,人智學的概念是全新的,但又和綠建築強調永續、生態的觀念相符,進一步說,人智學建築強調靈性的概念,深化了建築中形隨機能中的意義。相對於現代主義建築的「形隨機能」揚棄繁複線條,主張功能引導形式的看法,我們反思機能的本質,會發現機能包含地域文化、人際關係、自然與生態永續,功能必須反映這塊土地的生態,以及使用者的生命觀點,而追求美的原始驅力也是機能的本質之一,尤其對學校建築而言,美即是教育目的。


人智學主張讓學生浸潤於美的環境中。孩子對美的感受,不僅源於課堂,也來自看得見的建築和隱形的空間氛圍。因此我們可以理解,華德福校舍有機的幾何形建築,既是形式也是機能,情感更是機能的一部分,每一部分的「用」都有背後的意義,而這些意義無論是多麼實用觀點的,都不能偏離美的基礎。蓋一棟華德福的校舍,意味著設計者必須提出更本質性的探問,而屬於設計者個人的語彙與形式,就微不足道了。

校園建築須以孩子的需求為本,我們如何理解學生的需求?教育現場,每一個孩子的內在都不一樣,如何模塑出一個共同的輪廓呢?


教師團隊累積了二十年的教學經驗,他們是最理解孩子的人,這些理解來自人智學對於人類發展的看法----這是共同性,也來自大量與長時期的教學經驗----這是個別性;學校興建第一棟人智學建築「幸運草校舍」距今已有十年,我們很幸運可以在十年經驗的土壤上更細膩地規劃貼近這塊土地與人的人智學建築,不只是摸索畫形。規劃過程中,各科專業教師團隊貢獻他們寶貴的經驗,無論是從教學者的第一手觀察,或是觀摩國外華德福教室產生的激盪,都變成綠光樓的養分。慈心教師團隊有一種積極的氣氛,為了一個更好的想法,他們可以重新來過。每個空間的安排都經過反覆討論,光是自然科實驗室旁的設備空間,自然科教師團隊就與建築師開了十幾次會議,這兩年多來,校方與建築師光是設計會議就開了兩百多次。


將靈性注入空間,讓空氣、陽光和風動充盈


圖書館


人智學空間最大的獨特性是希望空間注入更高層次的精神。在學校活動開啟前,我們會先吟詩以虔敬的心迎接靈性力量進入身體這個容器,空間也是如此。早期村落的靈性空間是教堂或廟宇,啟蒙時代之後,圖書館則是社區中最具有力量的建築。對冬山校區來說,圖書館扮演著校園建築的心臟角色,而青少年階段可以比喻為人類史上的啟蒙時代,因此設計者更需要思考:如何透過空間的安排讓理性力量在宇宙之前萌生謙卑虔敬之心、引導批判創新的力量以合道德與往善美的方向前行。因此在整棟建築中,圖書館有最高的屋頂,圓柱和高窗則引導人的視野仰望蒼芎。在我們的時代裡,知識力量不再由少數人把持,是所有公民共享的,所以圖書館開了大窗,以開放歡迎的姿態面向街坊。


藝術教室


藝術課程要求光線品質,所以藝術科教室安排在二樓。有些項目礙於經費必需取捨,例如一樓自然科教室的天花板就取消了,但我們希望藝術科教室的空間高度與光線能保有該有的氛圍,所以天花板採用反樑的設計,讓挑高的天花板線條平整沒有樑柱、規劃更好的光線和高度(拉高到四米六)。音樂教室考究聲的傳導、樂器/樂團配置以及學生上音樂課的型態,所以設計之初就要思考鋼琴的位置、指揮的位置、以及慈心樂團的規模,也要安排桌椅收納的空間。


廊道空間


空間窘迫是慈心校區的大痛,動線的連貫與避免死角又是校園安全的要素。在這兩個看似相互對立的議題上,建築師用微聚落的方式處理,延續幸運草建築中許多凹入空間的設計,讓每間教室有曲徑相連同時也有彼此獨立安住的角落。透過綠帶引導動線並屏蔽聲音與視野,讓室內的靜態活動與戶外的動態活動都能夠安然進行。不僅是戶外廊道創造曲徑趣味,在教室川廊上也是同樣的設計理念。傳統教室的川廊以管理者的視角出發,幫助管理者可以「一眼望穿」、「聲若洪鐘無限傳播」、「立馬抓到現行犯」,而綠光樓的川廊特地創造了迂迴的視野,在略帶曲折的空間探索,從不同的位置出發就會有不同的發現與趣味,這也是孩子探索空間的方式。


建築師在綠光樓立下了三個基石:一是「形隨機能」、二是人智學「美即是需求」的主張、三是「生態永續」。對建築師來說,有教師團隊的協助,「形隨機能」的機能性很容易就可以摸索出來,考慮使用者最好的使用方式,並妥善安置於空間中。但人智學提醒我們,空間美感不僅是本質需求、更是追求道德與靈性的根基。而永續是一種時代意義,當這兩者放在一起思索,我們必須認知,一棟建築物的年限可以從數十年到百年,在數代學童之間流轉,若建築物本身呈現一種倉促性和荒蕪性,或許我們仍不可知其影響,但它至少標記了當代吾人文化與意識的倉促與荒蕪。因此在我們立起支柱、攪拌水泥的同時必須提醒自己,如何在建築物中引進生態系統自然的力量、引入社群合作的精神、引入更高層次的道德關懷與永續目的。


共造的社群精神


土牆


很多新嘗試在一開始,都是自找麻煩,尤其是自然建築。在規劃過程中,建築師不斷思索新校舍納入慈心家校共治傳統與共好精神的可能,但土牆成形則是各種因緣匯聚而成。過去即有社群夥伴與建築師討論並嘗試過土屋建造,去年台中花博建造的四口之家也有社群家長參與其中。同年建築師亦受邀分享人智學建築,接觸過程中觸發了為綠光樓蓋一片土牆的契機。一起蓋一片土牆的想法很適切反映了社群共好共造、永續與生態的概念,但自然建築在目前還是很前進的實驗,除了材料取得必須從源頭來找,工法得重頭摸索、有可能失敗之外,法令也有嚴格的限制。比如說,採取這樣的工法,驗收人員從來沒有經驗,在驗收步驟上可能就會卡住,為了讓公務人員放心,建築師必須簽證負責校園的公共安全,許多建築師就在這個位置止步了。綠光樓的土牆所以能成,一開始建築師思索更改設計並取得校長支持,並因為社群互相支持的情誼所致,大家就主動支援補位促成這個想法,文欽大哥承擔了實際的材料與施工,家長們接力工作,一起完成這片土牆。多年後再訪校園,相信這片土牆將會是大家共同的記憶。


更大的社群:蘭陽平原


台灣的校園建築文化運動是從宜蘭開始的。


早在二十年前,宜蘭仍是數一數二的窮縣時,我們就拆掉圍牆、用抿石子和磁磚拼貼增建迴廊、引溝渠入園、加寬樓梯、降緩坡度、增加兒童遊戲後戶外淨身的功能。在宜蘭縣沒有一模一樣的校園建築,無論規模再小,每一間學校都像一個小公園。二十年來宜蘭縣努力營造友善、貼近風土的校園環境、也成為青壯建築師們投入公共建設的搖籃,這群有理想的年輕建築師寧可放棄西岸的高薪,年年在宜蘭鄉間蹲點尋找社區與建築對話的在地語彙。


因此我們可以說,我們生活在一群有遠見的城市擘畫者梳理的土地脈絡之上,從道路到山景到水文到日常的田園景觀。再更進一步說,風土建築一向是宜蘭公共建築的本色。我們不是富縣、美感必須從樸實無華的常民建材中萃取。因此宜蘭的公共建築美,但可親。正因為我們深切感受到今日蘭陽的美是數十年城市規劃打下的基礎,也必須理解,我們所堆疊的一磚一瓦,是有社會責任的----我們看出去的那片窗景、期待四五十年後的宜蘭人也能欣賞。


回眸這棟校區最年輕的建築,像青少年輕颺白帆仰望藍天,也許多年後那些我們共同篩揉、踩踏、曝曬的記憶,會像十年春風,在無形中銘印社群,記憶有時,似曾相識。而此刻,期待你也像我一樣感謝、欣賞兢兢業業的建築師,如同體己的老奶奶,以祝福之心,用雙手勤懇為孩子所織就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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